時間與運
對於康得的時間觀,法國哲學家H.柏格森在有所繼承的同時又給予了恰當的批判。柏格森在著名的哲學著作——《時間與自由意志》一書中,對康得時間的內感特徵或先驗性作了進一步的發揮。但康得在時間的表像材料與表像形式之間所劃出的截然區分,似乎為柏格森所不能容忍。在柏格森,時間是“純粹的綿延”(Durée pure)或“內的綿延”(Durée internce),是純粹意識的東西,是一種精神現象,它並不存在於客觀事物之中,也不是某種物性的存在,甚至就是最基本的自我,就是生命衝動或生命的流動和延續。鐘錶刻度所計量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具有同一性質,只能描繪出被排列、被空間化了的時間,因而也是被宰割了的、靜止的、停頓的時間。但是,綿延卻不同,它所反映的才是“真時間”,因為在自我意識中不斷推展著的一定是息息變化的、不可分割的、未加區別、反復連續的生命之“流”。所以,綿延又可以稱為“成長”。每一次的成長都是一個不斷創新、進化並爆發出新的生命力量的過程,它不如鐘錶刻度的時間那樣具有絕對的數量性、平面性和等質性。綿延是“一種性質式的眾多體,跟數目沒有絲毫相象的地方;它是一種有機體式的演化,而這演化尚未能成為一種正在增長的數量;它是一種純粹的多樣性,其中沒有彼此判然有別的性質。”純粹綿延不允許人們去作科學化的測量,因為這一企圖在前提和本質上就已經不知不覺地將它做了空間化、物質化或媒介化的手術,也就意味著綿延的原始性的最終喪失。在柏格森看來,科學的目的在於從外物中抽掉綿延,只把廣度和同時發生留存下來,而哲學正相反,它要從內心中排除空間,只專注於主觀的直覺體驗和內在的生命衝動。
柏格森反對把不占空間的現象非法地排列在空間中並佔有著空間,反對把生命中的多元化的性質因素改變為單一化的數量關係,不允許將綿延與廣度、延續與同時、性質與數量混淆起來。時間不應該被理解成一種純粹的媒介,因為在這種媒介中,人們的意識被並排置列著,鐘錶刻度所顯現的時間其實已經不是時間自身了,而毋寧已經裂變成為一種空間性的存在了。而“康得的大毛病在於把時間當作一種純一的媒介。他沒有注意到,真正綿延是相互滲透的瞬刻所構成的;沒有注意到,當真正綿延好象具有一個純一整體的這種形式時,這是由於它被排列在空間。因而康得對於空間和時間二者的區別在骨子裏等於把這二者混淆起來,又把自我的象徵和自我自身混淆起來。”柏格森以為,有兩種不同的“自我”,一個是“基本的自我”,即“自我自身”,是絕對自由的,相當於“小我”。另一個則是“基本自我在空間和在社會的表現”,即“自我的象徵”,相當於“大我”,它為人們的語言生成、彼此溝通、日常生活和歷史活動開闢出道路。但是,時間絕對地處於自我自身之中,或可說,只有從“小我”出發的時間才是最原始、最根本的,才是最貼近生命自身的。
